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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在教育的沃野俯拾金黃

  岳陽日報綜合·公眾號   2025-09-07 18:59:07

程岳華

上初中時,課文《誰是最可愛的人》深深震撼了我。那些描寫志愿軍英雄的平實句子,像一簇火星落進心田。

真切,平凡,娓娓道來,推心置腹,原來生動的文字可以帶來如此巨大的魔力!我似有所惑,似有所悟。

這份感悟在跨入湖南第一師范校門時,有了沉甸甸的落點。第一師范在中國,是一處神奇又神秘的存在,一代偉人毛澤東的故事,在今天,經(jīng)由一部部電影、電視連續(xù)劇和紀錄片,傳遍了中華大地的各個角落。彼時,我站在毛澤東高呼“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妙高峰上,耳邊縈繞著“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學(xué)生”的教誨,這份情境給每一個師范生以樸實的啟示。

隨著求學(xué)的深入,新的叩問也油然而生:什么是教育?怎樣做合格的師范生?教育的本質(zhì)是什么?教師的使命該如何實現(xiàn)?此刻,《誰是最可愛的人》點燃的火苗在我心底越長越大,且愈發(fā)熾烈。我漸漸明了:真正的教育從不是抽象的說教,而是以具體的精神基因,完成一場穿越代際的薪火相傳。

19831月,《湖南日報》一角刊登了我的短稿《湖南一師開展“四學(xué)”》,那是我的名字首次變成鉛字。被學(xué)校黨委書記約見的榮耀,如無聲的春雨,悄然澆灌了我捕捉生活之美、教育之美的幼芽。

真正意義上的文學(xué)寫作之芽,是在我正式成為一名教師后破土的。那些歲月,我每天與同事們并肩而行。我們這一撥20世紀80年代的中師生,既是改革開放的幸運兒,是教育體制調(diào)整的默默奉獻者,又是城鄉(xiāng)基礎(chǔ)教育的頂梁柱,更是時代變遷的忠實見證人。這個特殊的群體,以其獨特的奉獻,值得被歷史銘記,值得大寫特寫!

我所在學(xué)校的校長便是這個群體的縮影:她僅憑函授中師學(xué)歷起步,多年在農(nóng)村的學(xué)校默默耕耘,使一所原本不起眼的學(xué)校在省、市教育界聲名鵲起,贏得全校老師的敬佩。于是我寫下文字生涯中第一篇描寫教師的作品《探索·追求·奉獻》,該文被收入三環(huán)出版社出版的《教壇風(fēng)流》一書。這次意外的“成功”點燃了我寫作的激情,仿佛讓我第一次觸摸到文字那有溫度的心跳。

那年深秋,我?guī)ьI(lǐng)學(xué)生觀察落葉。一個常低著頭的內(nèi)向男孩忽然蹲下身,將一片被踩碎的銀杏葉小心翼翼地拼合完整,又鄭重其事地把它夾進書里。他抬起稚嫩的臉龐,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老師,黃葉碎了,我好心疼,我要保護它。”那一瞬,仿佛有光穿透了我習(xí)以為常的視線:教育之美原來無處不在,有時藏在教案的工整字跡里,有時藏在那些被忽略的“停頓”里——那些沉默、笨拙與嘗試的瞬間,才是生命最本真的姿態(tài)。由此,我與學(xué)生們開展了一場“美在眼中、美在口中、美在手中、美在行中、美在心中”的“五美”尋美之旅,并將這些微光點滴記錄,登載在班級油印刊物《苗苗選刊》中。

在履職教育管理工作的年月里,我漸漸成了一名拾穗者,像米勒在《拾穗者》中描畫的情景一樣,勞動者拾穗,是專注的、虔誠的、心無旁騖的;我也在教育的田野里一次又一次俯身,虔誠撿拾那些散落的金黃穗粒。

我每天都被一群群人所感染:他們懷著愛的心態(tài)、帶著笑的狀態(tài)、保持學(xué)的姿態(tài),在平凡中窺見不平凡,在喧囂里守護本真,靈魂始終向美而生——他們就是我身邊的“最可愛的人”!《三爹》《劉戍桃》《鄭瑛》,這些作品里的主人公代表著三代教育人的精神風(fēng)貌。那些美好的瞬間,如被遺忘的種子,若不及時撿拾,便會被歲月的風(fēng)無情地卷走。

于是我不停地撿拾,不斷地寫作:《一位孤寡老人說,這里的同事可親、老師可敬》中,肖爹顫巍巍的感謝是人性深處涌動的溫泉;《托起明天的太陽》里,大隊輔導(dǎo)員阮老師與“頑皮生”的故事,成為一種無聲擔(dān)當?shù)牡袼埽弧陡蕿嵫獙懘呵铩穭t記錄下許老師退休前的最后一課,那沾滿粉筆灰的袖口下,是時光也無法磨損的愛。這些教育散文陸續(xù)見報,如一枚枚被潮水推上寬闊沙灘的貝殼,樸素而溫暖,最終匯聚成《不倦的追求》三卷本和《美在身邊》一書。

教育里的感動并非刻意煽情,而是“他那樣真實地做了”本身所蘊含的巨大溫柔力量。葉圣陶先生關(guān)于教育人的寫作,曾提出要“鳴出內(nèi)心的感受”,寫作內(nèi)容要“求誠”,“寫出誠實的、自己的話”。所以刪繁就簡,貼近本真生活,成為我寫作的基本法則與著力點。

有朋友曾問:書寫這些細微之事,究竟有何意義?不久前的一條讀者留言給了我莫大鼓勵。她讀了我寫的《教師頌》:“一片癡心三尺臺/四方書案五更裁/粉筆化作漫天雪/喚醒春風(fēng)桃李開?!痹娋淙玷€匙,旋開了她記憶的門鎖——讀初二時她常在課堂上走神,老師從未苛責(zé),只每日叫她為教室窗臺的綠蘿澆水?!岸嗄旰笪也哦茫蠋熓桥挛矣X得自己無用。”她留言寫道,“您的文字讓我想起,原來生命里,曾有人如此溫柔地托舉過我。”

那一刻,“精神播種”的真意在我心中澄澈如泉。教育散文寫的是“過去”,根系卻執(zhí)拗地伸向“未來”。我們書寫師生間的理解,是渴望傳遞:教育并非“灌輸”,而是靈魂間的“呼應(yīng)”,如同山谷間的回響,在心靈深處相互抵達;我們記錄成長中的笨拙,是想告訴跌跌撞撞的孩子,“不完美”正是生命的常態(tài),如同初生的小苗,唯有經(jīng)歷曲折才可能最終挺拔;我們描繪鬢角被粉筆灰染白的老教師,是試圖挽留一種薪火相傳的姿勢,宛如老藤將養(yǎng)分默默輸給新枝,讓教育的溫度在時光長河中流淌不息。

朱永新說,對于一名教師而言,他的寫作史,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他的教育史。前幾日整理舊稿時,見實習(xí)時寫下的一篇文章的結(jié)尾被反復(fù)涂改。最初豪情萬丈的宣告“我要成為照亮學(xué)生的光”,如今已沉淀為一句樸素的領(lǐng)悟:“原來與學(xué)生并肩同行的每一程,腳下的足跡都在默默記錄和拓印?!苯逃械摹按禾臁睆膩聿皇菃畏矫娴慕o予:我們?yōu)閷W(xué)生播撒知識的星火,學(xué)生亦用他們的澄澈無染,教會我們重新看見被遺忘的簡單和美好;我們殷殷期盼他們長成棟梁之材,他們卻以存在的姿態(tài)昭示:即便是一株平凡小草,也有資格擁有屬于自己的春天。


第四十一個教師節(jié)又將如期而至,去年所寫《難忘第一個教師節(jié)》的閱讀量仍在攀升。原來文字與教育殊途同歸,其魅力都在于一個“等”字。不必焦灼地守望它即刻綻放,只要虔誠地埋下飽滿的種子,以真誠澆灌,那些被文字小心包裹的暖意,終會在某個不期然的時刻,于某個陌生心靈深處悄然萌發(fā),抽出青翠的綠芽。

責(zé)編:吳天琦

一審:吳天琦

二審:徐典波

三審:姜鴻麗

來源:岳陽日報綜合·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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