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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夏日的一聲“國光冰”出發(fā),追回一座廠和幾代人的清涼記憶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2025-09-04 11:40:00

文 | 蔣百穩(wěn) 鄒子怡 彭佳欣

蟬鳴不止的盛夏午后,“過去冰,白糖冰、綠豆冰、葡萄冰……”這句響亮的叫賣聲,曾是叫醒城市的啟動鍵。那時候的醴陵人,在夏日午睡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喊住踩著二八自行車的小販,推開保溫箱,挑幾支冰涼入口的甜意。而今年的夏天都過完了,也沒聽到那個記憶中的叫賣聲。

“那是醴陵人整個夏天的甜頭?。 碑敺_兒時的回憶,一位過去老員工吳先生感嘆道。一句簡單的話,勾起他記憶里的無數(shù)畫面——

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枝葉剪碎成斑駁的樹影落在水泥地上,搖椅上的老人搖晃著蒲扇,囑咐遠處攥著冰票奔跑的孩童當心點。當撕開包裝咬碎冰涼,甜滋滋包裹住舌尖時,仿佛整個夏天都被浸透了甜蜜。

一支老冰棍、一句吆喝聲,串聯(lián)起老一輩醴陵人的集體記憶。時至今日,過去冰已難覓蹤影。為了探尋這段舊時光,我們找到了曾經的冰廠負責人姚愛國和過去瓷廠車間主任張啟文,從他們的講述出發(fā),追溯“過去冰”的前世今生?;蛟S你也能在這里,找回屬于自己的夏日味道。

誕生于鼎盛時期的“過去冰”

過去冰的故事,要從過去瓷廠說起。一聊到這,曾擔任車間主任的張啟文立刻打開了話匣子:“過去是1958年建立的國營瓷廠,占地面積十余萬平方米,職工近六千人?!?/span>

過去瓷廠平面圖

作為國內首家外貿自營出口企業(yè),過去瓷廠生產的瓷器不僅銷往全國各地,還出口到東歐、東南亞,甚至遠銷歐美。上世紀80年代,過去瓷廠的銷售收入就達到了1億元。如此可觀的收入給廠區(qū)的配套建設提供了財力支持。學校、醫(yī)院、影院等一應俱全,廠子就像一座自給自足的小城鎮(zhèn)。



▲過去大廈和學校

正是在強大的企業(yè)實力和組織能力的支撐下,過去瓷廠在1972年接收了醴陵瓷業(yè)公司姜灣冰廠的設備,并于1976年在廠內禮堂旁新建一棟磚混結構房屋作為制冰廠,打造了穩(wěn)定的制冰生產線。

老冰廠舊址

制冰廠的成立,既源于職工解暑降溫的需求,也依托于過去瓷廠作為大型企業(yè)的資源和管理能力。

1982年,負責維修生產機器的姚愛國被派到冰廠擔任負責人。在冰廠,他一干就是16年。當被問到冰廠的生產詳情時,姚愛國臉上掛滿了驕傲:“我們廠和現(xiàn)在的工廠可不一樣,別說工藝、設備不同,就連配方也是天差地別!現(xiàn)在的雪糕許多要加添加劑,我們的冰棍可是真正做到了純天然、零添加,連制冰水都經過千挑萬選!”

按姚愛國的說法,過去冰的原材料非常樸素,所有冰的基礎原料只有水、白砂糖、淀粉,然后再根據(jù)口味不同添加不一樣的食材。冰的口味也簡單,以白糖冰、綠豆冰、葡萄冰、糯米冰四種口味為主。

白糖冰和綠豆冰

“每年的6月15日至9月15日是廠里的冰飲供應期。我們冰廠生產間一共16人,分上午班和下午班,兩班倒生產。每天能產出約1.3萬支冰,三個月的生產總量能到120萬支左右。不過完全不用擔心消耗不完,我們的冰只會供不應求!”姚愛國自豪地說。

彼時,過去瓷廠的商業(yè)版圖越做越大,廠里的生產線片刻不敢停,即使在夏天,工人們也得堅守在生產一線。既然工人走不開,那就把清涼送進來。過去瓷廠有7個車間,平均每個車間有上千人,每天近八千人有飲冰的需求。但生產線不能長時間無人看守,所以車間會安排專門送冰的崗位。

工人開會

“車間人多消耗也大,我們一個車間就有十幾個人負責送冰。他們三班倒,車間晚上不停工,送冰的工人也不休息。每次負責送冰的工人一進車間,大家都會暫時停下手里的活,吃根冰棍降降溫再干活。有時遇上機器壞了需要搶險,我們負責后勤保障的同志還會準備好冰水和冰棍在車間外等著,一旦有維修工人出來了就立馬讓他們吃點冰的緩緩。”姚愛國繪聲繪色地向我們講述著車間里的瑣碎點滴。

代表夏日味道的“過去冰”

“一到夏天,廠里每天都會給職工發(fā)冰票。不同工種對應不同的配額,一線崗位拿得多,他們是每天有8支,普通崗位則相對較少,一般是每天6支或每天4支?!睆垎⑽幕貞浀?。

以前的冰票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冰票的發(fā)放并非一件小事,它代表著資源的分配,也代表著廠里對職工的關懷。

“有些職工會拿保溫盒裝下沒吃完的冰,帶回家給孩子家人吃。一些攢著沒用完的冰票還會送給廠外的親戚朋友?!彪S著冰的受眾越來越多,過去冰好吃的名聲也越傳越響亮。

適逢80年代初,國家提出發(fā)展有計劃的商品經濟,過去人便緊跟時代潮流,他們決定向外售賣過去冰?!拔覀冊谥票鶑S一樓開設了六個窗口,四個窗口供廠內職工拿冰票換冰,其余兩個窗口開放給廠外的人拿錢買冰?!?/span>

“不管是不是廠里的人,都可以來這買到想吃的冰?!?/span>

過去瓷廠敞開大門歡迎所有慕名而來的醴陵市民,這一道清涼的美味也從此“飛入尋常百姓家”。有些離得遠不方便趕來的人也不用擔心買不到,小商販會批發(fā)整箱的冰裝在保溫箱里,再去到小城的各個角落里賣。“過去各,白糖冰、綠豆冰、葡萄冰……”這句叫賣聲就這么一直吆喝了幾十年。

小販騎著二八自行車走街串巷,吆喝聲此起彼伏。

小巷里的人聽到聲音,立刻攥著錢沖出來,期待能買到自己最愛的口味。街坊們把過去冰帶來的“甜”當成最實在的滿足:“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買幾支過去白糖冰和朋友們分享?!?/span>

這種儀式感,不僅構成了醴陵城市記憶的一部分,更代表了那時集體生活的親近與熱鬧。一根小小的冰棍,把工廠、家庭、街道緊密地串在了一起。

時代震動下的過去冰

然而,再響亮的吆喝、再熱鬧的分享,也抵不過時代浪潮的來襲。

在1992年明確提出建立市場經濟體制的背景下,過去著手準備上市,成為股份制公司。1999年在公司上市后,為順應時代發(fā)展,過去瓷廠決定將冰廠外包給個人經營。

▲過去瓷廠生產車間內部圖

雖然從國企經營轉變?yōu)閭€人經營,但過去冰的味道始終沒有改變。“就算是外包,我們也只包給自家職工干,我們對冰的生產把控依舊很到位。生產原料、工藝流程該怎么搞就怎么搞,味道肯定不會變?!睆垎⑽呐闹馗WC。

即使過去瓷廠已經在努力調整商業(yè)模式,但仍難抵消行業(yè)和市場變化帶來的負面影響。進入新世紀后,過去瓷廠和冰廠的運作逐漸進入瓶頸期。

“到了2015年,公司重組,員工越來越多,規(guī)模也越做越大,我們再難負擔冰廠的經營,所以在那年,公司決定將冰廠停工?!睆垎⑽牡恼Z氣帶著些許遺憾。

逐漸荒涼的過去瓷廠老工廠

就這樣,風靡?guī)资甑倪^去冰陡然消失在醴陵人的視野中。從廠門口的排隊,到街巷里的吆喝,再到巷子里突然的寂靜——這是過去冰謝幕的軌跡。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小販的箱子里突然找不到過去冰了?!边^去老員工吳先生說。

▲冰箱里再不見過去冰的身影

忙碌的醴陵人還沒意識到陪伴了他們多年的過去冰已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或許當他們習以為常地攔住小販打開保溫箱,卻沒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時才會驚覺,一個時代已經悄然離去了。

承載懷念的過去冰

走進廠區(qū),厚重的紅磚墻依舊矗立,老窯房的墻面布滿斑駁的痕跡。

走過冰廠門口,蟬鳴、蒲扇、熱風與孩子們的笑聲一并涌入腦海,清亮的吆喝聲恍若猶在耳邊回響。

只是我們再也嘗不到那口清甜,再也找不回過去瓷廠意氣風發(fā)的歲月。

令人欣慰的是,雖然過去廠風光不再,但醴陵陶瓷產業(yè)的發(fā)展腳步并未因時代的變遷而停滯不前。

瓷谷全貌

近年來,醴陵已形成國內產業(yè)體系最為齊全的陶瓷產業(yè)集群,集群產值已超過800億元,上下游相關企業(yè)聚集超過1500家,其中規(guī)模以上企業(yè)有235家。

在這個人口剛過一百萬的小城中,約有五分之一的人參與制瓷生產。醴陵的陶瓷產品涵蓋工業(yè)陶瓷、日用陶瓷與藝術陶瓷三大類,品種逾4000種。其中,日用瓷遠銷15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出口量長期位居全國首位,全世界平均每四個瓷杯,就有一個產自醴陵。

智能化已滲透進陶瓷生產的每個環(huán)節(jié)

▲嶄新的陶藝體驗館

▲精美的紅官窯瓷器

醴陵陶瓷產業(yè)蓬勃發(fā)展,“瓷都”醴陵,正以飽滿的狀態(tài)展示出全新的面貌。同時,隨著經濟水平和生活質量的不斷提升,人們可選擇的冰飲種類也越來越豐富。

各式各樣的雪糕

從懷念過去冰到嘗試新的風味,清涼不再稀缺,而是以更多方式被創(chuàng)造與分享。

懷念過去冰,不是要把時間倒流,而是把那份溫度留在日常中。我們帶著這份懷念繼續(xù)前行,用新的方式去延續(xù)對清涼和生活的熱愛。講述這些往事,并把它們記錄下來,本身就是對那段歲月最溫柔的敬意。

回不去的歲月,只能留在心底。但每一聲“過去冰”的吆喝、每一張冰票、每一個夏天,都已成為醴陵人共同擁有的“記憶坐標”。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當我們重新拾起回憶,把這些故事講給更多人聽,它們就能繼續(x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重獲新生。

責編:龍子怡

一審:龍子怡

二審:廖義剛

三審:周小雷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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