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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永強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2025-09-01 14:44:22
文｜賀永強
九月的第一縷艷陽潑灑大地，校門口的晨光中涌動著青春的腳步與歡笑的河流。
又是一年開學季，我佇立窗前，目送那些奔向未來的身影，心底暖流暗涌——這個夏天，我親歷了一朵瀕臨萎謝的花骨朵，在愛的澆灌下悄然綻放。這奇跡，連接著父親臨終的殷殷囑托，照亮了一個貧困女孩險些坍塌的美好前程。
記憶的潮水漫溯而上，將我?guī)Щ厣凶畛林匾沧蠲髁恋慕粎R處。
《新聞聯(lián)播》采訪賀悟政。
遺言如燈，風雪夜行
父親賀悟政老人彌留之際，枯瘦的手緊攥著我，字字千鈞：“要永遠感恩寧鄉(xiāng)農(nóng)信系統(tǒng)。要關心家鄉(xiāng)困難戶，特別是貧困學生上學的問題?！边@，是他留在人世間最后的遺言，亦是唯一的心愿，如他親手點燃的一盞不滅長明燈。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父親的一生，正是這詩句的生動寫照。擔任農(nóng)村信用社主任二十八載，他行走于阡陌之間，在賀石橋、煤炭壩的柜臺前后，一手將職責化為發(fā)展“三農(nóng)”、推動脫貧的力量，一手將微薄薪水化作貧寒學子的筆墨紙硯與學費。我深知，父親的這“兩手”都無比堅定。工作與生活，愛農(nóng)信事業(yè)與愛父老鄉(xiāng)親，他用雙肩擔起無聲的誓言。當年受他幫扶的許多人和家庭，如扎根賀石橋貧瘠田畻的草，頑強地開了花，結了果。鄉(xiāng)親們至今仍在傳頌他的美德。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頭條、《湖南日報》《長沙晚報》頭版頭條，都曾讓他的愛心名滿天下。當然，他絕非為名利，只是深愛著這片土地和這群人。
如今父親走了，那句遺言卻在我血脈中奔流不息，日夜叩問：我該如何接續(xù)這未竟的深情重托，讓大愛薪火相傳？
答卷的起筆，常在機緣處
今年夏日一個偶然的午后，老家隔壁大成橋鄉(xiāng)青林村陳金海的一聲輕微嘆息，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在網(wǎng)上發(fā)問：“好人能不能當？好人有沒有人幫？”——這位曾經(jīng)的農(nóng)村信用站會計，十八載深耕鄉(xiāng)土，助農(nóng)致富，幫鄉(xiāng)親治病求學，放貸分毫不差，無一筆壞賬，更三次在深夜暴雨洪流中勇救四條生命，獲評“寧鄉(xiāng)農(nóng)信先進個人”。
《湖南日報》報道。
然而，當信用社、信用站隨改制消散，他的人生驟然失重：創(chuàng)業(yè)路上，鞭炮廠虧損百萬，鞋店倒閉，送外賣的摩托馱著沉疴（癲癇與高血壓）與絕望（兄弟一人已逝，一人癌癥晚期）。今年最痛處，是女兒考入重點高中寧鄉(xiāng)十三中，卻拿不出一分錢學費?！拔萋┢赀B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開學在即，他四處借錢遭拒，女兒紅艷的花骨朵眼看就要枯萎于貧寒的凍土。
生活的重壓下，這位曾經(jīng)的愛心硬漢，也不禁開始懷疑人生。
解困一隅，洞見蒼茫
八月十六日，熱浪襲人。我推開家徒四壁的陳家門扉，酸棗糕的酸澀氣息裹挾著生活的困頓撲面而來。當我把高一所需的七千元學費生活費遞上，女孩眼中黯然的光倏然復燃，那是對知識渴求的光芒。
我深知這微薄的支持還遠遠不夠。于是，我奔走聯(lián)絡慈善機構“積善之家”，為這好學的女孩爭取到了高二、高三乃至未來大學費用的全額資助承諾，這是一筆不小的資金；又牽線愛心人士羅建華先生，他開動直播收購陳金海夫婦的手工酸棗糕，并承諾永久持續(xù)銷售，為陳家開辟了穩(wěn)定的生計來源。輸血與造血雙管齊下，一個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家庭，被合力拽回，重新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燭火雖暖，豈能獨照？
《長沙晚報》報道。
道別陳家時，樸實的陳金海低語：“我本來怕給大家添麻煩，也好面子，不曾想到會有人幫忙，現(xiàn)在看來還是好人多……”這質(zhì)樸的話語，卻如針扎心。我暗自思忖：寧鄉(xiāng)廣袤鄉(xiāng)野間，還有多少沉默的“陳金?！?？那些當年撐起三農(nóng)金融脊梁的老信用社、信用站員工們，是否正經(jīng)歷著類似的困境？他們老病交加，生活困頓，他們的子女是否也正攥著錄取通知書獨自垂淚？
父親的遺言驟然在耳畔轟鳴：感恩農(nóng)信、關愛三農(nóng)——這份愛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該僅溫暖一戶檐下，更應如星火燎原，盡可能照亮所有需要的人！
星火燎原，舉一反三
于是，“飲水思源，助學農(nóng)信，扶困勵優(yōu)，共護春花”——十六字宗旨從我心底奔涌而出?！拔蛘r(nóng)信春花助學獎學計劃”應運而生。我準備采用低調(diào)務實、高效及時的方式，點對點地為周邊有需要的人送去愛心，幫助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因而需要簡化程序，不會成立基金，為了不過多影響到他人，也不發(fā)起募捐，只是盡己所能地提供和呈現(xiàn)善心。
父親的名字第一次如此莊重地嵌入飄揚的旗幟：既為農(nóng)信后人雪中送炭，亦為家鄉(xiāng)煤炭壩的寒門學子點亮前行的燈；既要托住墜落的翅膀（助學金覆蓋學費、生活費），更要為翱翔的雛鷹加冕（獎勵學業(yè)品德優(yōu)異者）。與愛人商議后，我們決定從并不豐厚的家底中抽出十萬元，作為點燃這簇薪火的引信。
未曾料想，星火竟成燎原之勢！
春花燦爛。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我將計劃書征求意見稿點對點發(fā)給微信好友，短短數(shù)日，手機提示音如春潮迭起——企業(yè)家尹建榮董事長全力聲援，農(nóng)商行曾婷女士萬元相助，鄒正興、謝衛(wèi)平兄弟兩萬襄舉，黃沃若先生偕夫人溫情相挺，湯建宇兄妹三人熱情盛贊……捐款總額竟迅速攀升！數(shù)字背后，是無數(shù)顆滾燙的心在跳動，“知音”們紛紛表達了肯定與鼓勵。
請允許我在此默念這些閃光的名字：蔣建湘、蔡棟、李平、夏樹人、鄧麗娟、陳建波、肖欣、賀明蘭、張勝橋、鄧意、陳華明、賀湘峰、楊蘭英、湯衛(wèi)宇、章先進、曹利平、吳湘杰、劉九如、歐旭峰、漢唐明月、文大志、申芙蓉、賀俊軍、何新民、向亞、邱先進、賀志紅……
“眾人拾柴火焰高”，盡管我恪守初心，將善款一一璧還（因計劃啟動資金已足），但那排山倒海的信任，已鑄成最堅實的基石：人間大愛，自有萬鈞之力！尤其令我欣慰的是，兒子、悟政老人的孫子吉翔同學，第一時間響應，發(fā)來五百字感言表示全力支持，并決心從他在香港大學的生活費中節(jié)省開支來捐助這項計劃。這讓我欣喜地看到，“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父親的愛心與人間溫暖，在血脈與共情中，正悄然傳承，熠熠生輝。
春花初綻，薪火長明
今天，當陳金海老會計的女兒開心地踏進寧鄉(xiāng)十三中的美麗校園，學校的賀書記、李校長和班主任易老師親自迎接了她；當直播間里陳家的四百斤酸棗糕被愛心秒空，當女兒的助學資金穩(wěn)穩(wěn)落定——我仿佛看見父親在九月的陽光下綻放笑臉。這何止是一個計劃的落地？“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這是兩代人、三代人乃至無數(shù)代人珍惜感恩、砥礪奮進的接力，是農(nóng)信精神與大愛情懷在時代沃土上的拔節(jié)生長！
寧鄉(xiāng)十三中，這所省級示范性高中，承載著光榮與夢想。當年，父親所在的信用社與十三中是事業(yè)上的合作伙伴。也正得益于信用社的助學貸款，父母將我們姐弟三人相繼送到這里學習，最終都考入大學，改變了命運，得以回報社會。父親辭世后，七十三歲的母親懷抱感恩，在又一年的九月一日，傾盡畢生積蓄二十五萬八千元，在十三中設立“春秀獎學金”，我大學的恩師周其鳳院士、劉克利書記欣然親任顧問。猶記成立儀式上，母親動情地說，這份助學行動，首先源于賀悟政同志的一份心愿。
此刻，我不禁遙想：剛剛成為我高中學妹的陳金海之女，她跨入高中生活的第一天，那份滿心的喜悅與信心，不正是“悟政農(nóng)信春花”計劃呵護綻放的第一朵春花嗎？多么美好！父親的愿望正逐步落實，他鐘愛的農(nóng)信事業(yè)，他關愛的農(nóng)民兄弟，他融入血脈的道義情懷，正由他的親友圈與后來者們積極履踐。作為兒子，父親的臨終遺愿，時刻鞭策著我：盡己所能，關愛需要的人，“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用人間大愛的力量守護每一朵即將和正在開放的春花，向世界宣告：野百合，也擁有絢爛的春天！
開學的人潮漸遠，我盯著他們，充滿了祝福。我知道，我的征途方興未艾。父親的遺愿不再是一句懸于虛空的誓言，它已化作無數(shù)雙手的溫暖傳遞，化作泮池畔朗朗的書聲?！拔蛘r(nóng)信春花計劃”的故事，才剛剛寫下序章——它召喚著、激勵著每一顆懷揣良善的心：以感恩為壤，以行動為犁，我們終將在貧瘠處開墾出充滿蓬勃希望的無垠原野。讓每一粒被風雨刮散的種子，都有機會觸摸春天的詩與遠方，綻放最絢麗的春花，結出最壯實的秋果！
（寫于2025年9月1日晨）
責編：劉濤
一審：劉濤
二審：周月桂
三審：楊又華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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