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雅南 新湘評論雜志社“指點”微信公眾號 2025-05-18 23:04:13
五月的洛陽城,牡丹的芳菲還未散盡,洛陽博物館的詞條已登上熱搜。在洛陽博物館的陳列柜前,兩兩成對、穿著漢服的姑娘大排長龍,舉著手機對準那尊北魏牽手陶俑——兩個梳著雙髻的少女牽著手,嘴角漾著甜美的笑容。
“咔嚓”一聲,照片里的文物與現(xiàn)實中的青春重疊,成為她們朋友圈里的高贊話題:“我倆天下第一好?!?/p>
當我們站在博物館的玻璃前,舉著手機與千年前的文物“同框”時,不妨問問自己:今天我們?nèi)ゲ┪镳^,究竟是去看什么?
從“看物”到“看人”:博物館里的“情感共振”
INTERNATIONAL MUSEUM DAY
近年來,文博“出圈”事件往往依托深層情感共鳴。景德鎮(zhèn)中國陶瓷博物館的“沉思羅漢”因其似笑非笑的“無語”神情被網(wǎng)友戲稱為“領先千年的精神狀態(tài)”;更具深度的情感聯(lián)結(jié)出現(xiàn)在《逃出大英博物館》短劇中,擬人化的“小玉壺”穿越時空的歸家之旅,折射出公眾對流失文物的集體牽掛;山東博物館的商代亞丑鉞,因其神似“海綿寶寶”的造型被賦予呆萌人格,相關文創(chuàng)產(chǎn)品銷量持續(xù)走高。
博物館的功能正在從“知識倉庫”向“情感連接器”升級。那些在玻璃柜前停留更久的年輕人,他們舉著手機不僅是為了發(fā)朋友圈,而是在尋找一種“跨時空的陪伴感”:在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生活里,文物的“慢”與“恒”,恰好提供了一種治愈的力量。
這些文博“出圈”事件生動展現(xiàn)了傳統(tǒng)文化與當代社會情緒碰撞出的強大魅力。這種“情感共振”意義非凡,它不僅顯著提升了公眾對博物館的關注度與參與度,吸引了更多人走進博物館的大門,還在潛移默化中增強了大眾對文化的傳承意識與認同感。當我們?yōu)橐患奈锏谋砬榘鼤囊恍r,情感上的共鳴會驅(qū)使我們?nèi)ヌ綄じ嚓P于這件文物背后的故事,去領會它所蘊含的更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
從“圍觀”到“參與”:觀眾在博物館里收獲了什么
INTERNATIONAL MUSEUM DAY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博物館的參觀模式是“單向的”:觀眾站在玻璃柜外,聽講解器里機械的聲音念著“年代:唐代;材質(zhì):陶;尺寸:高28厘米”,然后匆匆拍下文物照片,算作“到此一游”。但如今,觀眾對博物館的期待,不再滿足于記錄文物的“物理屬性”,而是要從“被動接受知識”轉(zhuǎn)向“主動創(chuàng)造體驗”。
福建漳州市博物館的“漳臺一家”展廳,利用數(shù)字技術展示兩岸族譜對接和同名村淵源,“沒想到在這兒能查閱到族譜,還能看到我們鄭氏在臺灣的分支族譜?!庇慰袜崬榍偈歉=暇溉耍诨悠辽匣瑒訒r,驚喜地發(fā)現(xiàn)家族痕跡?!罢呐_族譜對接網(wǎng)和‘漳臺同名村’兩個展項設計,使展覽兼具尋牒續(xù)譜的實用功能,從數(shù)字互動中突出漳臺的源和緣。”漳州市博物館館長李海梅介紹。
對年輕群體而言,博物館更是“美育”與社交的復合空間。2023年,長沙博物館社會教育部推出原創(chuàng)戲劇“請君入畫”,探索“沉浸式戲劇+文物展覽”跨界新融合。該項目以“清代孫溫《紅樓夢》畫冊展”為載體,通過與高校戲劇社團的跨界合作,以畫中人、作畫人和觀畫人角色交融的方式,帶領觀眾走進《紅樓夢》世界,1000余名參與者在4場開放式戲劇活動中,完成了從文化遺產(chǎn)旁觀者到文化傳承親歷者的角色轉(zhuǎn)變,實現(xiàn)了“讓文物走進生活,讓藝術激活傳統(tǒng)”的美育目標。
這些有趣的實踐充分說明,在博物館里,觀眾不再是被動的接收者,而是主動的“意義生產(chǎn)者”。觀眾可以翻閱歷史故事的波瀾壯闊,也能在沉浸式體驗中尋找身份認同;可以驚嘆于工匠技藝的鬼斧神工,也可以思索傳統(tǒng)智慧在當代的價值轉(zhuǎn)換;可以在宏大敘事中觸摸時代脈搏,也能在細微處發(fā)現(xiàn)人性的光輝與美好。
這種“參與式觀展”讓我們明白,歷史并非遙不可及的過去,而是鮮活地存在于當下,為我們的生活注入源源不斷的智慧與溫情,引領我們以更加包容、深邃的視角去擁抱生活,傳承文明。
快速變化的社會里,博物館如何“接住”觀眾的期待?
INTERNATIONAL MUSEUM DAY
當觀眾的需求從“看物”升級到“共情”“參與”和“自我表達”,博物館的使命也在發(fā)生變化。那么,博物館該如何“接住”這種變化?
做“深度的解讀者”,而非“簡單的陳列者”。 文物的價值在于“故事”,而故事需要挖掘。長沙簡牘博物館的走馬樓三國吳簡,曾是深埋地下的10萬枚竹木殘片。若僅以“檔案文書”的標簽陳列,觀眾或許只會看到零散的竹簡。但通過“《黃朝再拜》名刺簡”等具體文物的故事化解讀,就能讓其化身為鮮活的歷史切片:“學生黃朝恭敬地拜見您,向您問安,我是長沙益陽人,字元寶。”“名刺簡”類似于現(xiàn)代的名片,在社交場合用以結(jié)交、問候。一枚木簡的故事,就能還原三國時期士人交往的禮儀規(guī)范,也使觀眾得以通過歷史細節(jié),觸摸到孫吳時期長沙地區(qū)真實的民間生活圖景。
三國孫吳《黃朝再拜》名刺簡,收藏于長沙簡牘博物館
做“有效的科技應用者”,而非“盲目的技術崇拜者”。 科技是工具,不是目的。有些博物館為了“求新”,用全息投影覆蓋文物原物,用VR游戲替代實地觀察,反而讓觀眾“只見技術,不見文物”。2023年,湖南啟動“浯溪碑林—中國石碑石刻數(shù)字煥活計劃”,通過高精度圖像采集和計算機視覺算法,對碑刻進行數(shù)字重建。不同于以往數(shù)字化項目僅停留在數(shù)字采集、線上展示這一步,“數(shù)字浯溪”項目創(chuàng)建了中國摩崖石刻數(shù)據(jù)庫和展示平臺,通過這個平臺,觀眾不僅可以欣賞、研究,還可供專業(yè)人員進行美術設計、文創(chuàng)開發(fā)之用,以此實現(xiàn)從數(shù)字文物采集到傳播展示再到產(chǎn)業(yè)化應用的完整閉環(huán)。
摩崖石刻數(shù)字博物館
做“開放的社區(qū)”,而非“封閉的殿堂”。 博物館不應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應成為城市的“文化客廳”。湖南博物院與烈士公園僅一墻之隔,但長期因空間分隔導致游客動線受阻。近年,湖南省委、省政府著眼建設文化強省和世界旅游目的地作出的重要部署,推動“館園融合”,探索打造全國首家“博物館·公園”,讓“館”“園”在內(nèi)外借景中,實現(xiàn)紅色與綠色融合、歷史與現(xiàn)代融合,構(gòu)建起一個兼具文化厚度與生活溫度的城市公共空間。
回到最初的問題:今天我們?nèi)ゲ┪镳^,是去看什么?是看一尊陶俑的釉色,還是看千年前兩個少女的友情?是看展柜上的標簽,還是看文明傳承的脈絡?
或許,我們?nèi)ゲ┪镳^,最終是去看“文化的生命力”:博物館展示的不是躺在展柜里的“死物”,而是與每個觀眾產(chǎn)生連接的“生命”;展柜陳列的并非文物的“過去時”,更是文化在當代社會的“進行時”——技術讓青銅器紋飾“舞動”,文旅融合讓遺址“復活”,公眾參與讓古籍“蘇醒”。博物館的使命,正是以開放的姿態(tài)容納這種生長,讓古老文明在快速變遷的當代社會依舊持續(xù)煥發(fā)生命力。
博物館日,不妨約上朋友,去博物館看看——當你走出展廳時,帶走的或許不再是一段凝固的歷史,而是一顆被文化浸潤的種子,會在未來生活的某一刻忽然發(fā)芽開花。
責編:王敦果
一審:王敦果
二審:張馬良
三審:周韜
來源:新湘評論雜志社“指點”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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